着几个大嗓门的后生,唾沫横飞,把那队“贵人”的排场吹得神乎其神。什么拉车的马都是蹄子不沾尘的龙驹,什么那位老先生捋着胡子夸舂米机是“巧夺天工、利国利民”,眼神一扫过来,连溪水都不敢大声哗啦了。传得有鼻子有眼,连带着唐小鱼这个“文曲星下凡”的小神童,都被编排出了好几个离奇版本,说她出生那天满室红光,百鸟朝贺。
烟草作坊更是成了“旅游景点”。门板拆了,里头的情形一览无余。王猛光着膀子,吆五喝六地指挥着几个妇人切丝、卷制,烟气腾腾,弥漫了大半个村子。那股子清凉醇厚的薄荷焦香,霸道地钻进每一个路人的鼻孔。王猛也真照着唐云的吩咐,但凡有路过的货郎、摇着铃铛的游方郎中、甚至是走亲戚的外村人,只要往作坊门口多瞅两眼,他立马热情洋溢地蹿过去,塞上两根卷好的“醒神香”。
“来来来,老哥,尝尝!新鲜玩意儿!提神醒脑!京城来的贵人都说好!”王猛那大嗓门,震得人耳朵嗡嗡响。
那些走南闯北的货郎、郎中,哪个不是人精?抽上两口,那股子独特的劲儿一上来,眼睛都亮了。好东西啊!再一听“京城贵人都说好”,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。这东西要是能弄点到别处去卖…于是乎,唐家村的“醒神香”和那神乎其神的“贵人”传说,就随着这些人的脚步和唾沫星子,像长了翅膀一样,飞快地扩散开去。连带着县城里几个茶馆的说书先生,都开始煞有介事地讲起了“唐家村奇遇记”。*墈?书*屋`晓¨说¨徃, !首¢发′
这股风,毫无意外地,打着旋儿地刮进了县衙后堂。
县太爷张德福正歪在他那张铺着厚厚软垫的酸枝木太师椅上,眯缝着眼,享受着身后小丫鬟力道恰到好处的捶肩。他生得白白胖胖,面团似的脸上嵌着一双绿豆小眼,此刻正惬意地眯着,下巴上的肥肉堆叠出好几层褶子,随着呼吸微微颤动。旁边的红木小几上,摆着一套细腻的白瓷茶具,袅袅茶香混着他身上浓郁的熏香味儿。
师爷陈三才,就是那两撇老鼠须的瘦高个,正躬着身子,一脸谄媚地站在下首。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,盒盖敞开着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根卷得溜光水滑、印着薄荷叶图案的“醒神香”,还有那份唐云“献”上的水力舂米机图纸。
“老爷,您瞧瞧,”陈师爷声音尖细,带着邀功的得意,“这就是那唐家村刁民鼓捣出来的玩意儿。这烟丝,嘿,抽着是真带劲儿!清爽提神,比咱抽的‘香云丝’强了不知多少!还有这图纸,虽说粗陋了点,可那省力的法子,瞧着有点门道。小的不敢专美,特来献给老爷品鉴。”
张德福懒洋洋地抬起眼皮,绿豆小眼在那锦盒里扫了一下。他伸出保养得宜、白白胖胖的手,慢悠悠地拈起一根烟卷,凑到他那肥厚的鼻子底下嗅了嗅。一股清凉的薄荷焦香钻入鼻腔,让他因酒色而略显昏沉的脑袋确实为之一清。
“嗯…” 张德福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,没急着点烟,反而把目光落在那份图纸上,“这东西…真能省力?”
“千真万确啊老爷!”陈师爷立刻来了精神,添油加醋地把舂米机如何神奇、如何让村民省了大力气吹嘘了一番,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,“小的亲眼所见,那玩意儿嘎吱嘎吱转着,舂米又快又省事!这要是…嘿嘿,老爷您想想,若是把这法子攥在咱们手里,再让下头那些泥腿子交点‘技改税’…” 他搓着手,绿豆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。
张德福没说话,肥胖的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,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。他那张面团脸上没什么表情,但绿豆小眼里的光芒却渐渐亮了起来,像饿狼看到了肥肉。省力的农具?这可比单纯搜刮点粮食油水强太多了!这是能下金蛋的鸡啊!还有这烟丝…味道确实独特,若是能掌控源头…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皂衣的衙役脚步匆匆地进来,在陈师爷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。陈师爷的脸色瞬间变了变,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张德福。
“老爷,”陈师爷的声音带着点迟疑,“刚…刚得了点风声…外面传得沸沸扬扬,说…说前些日子,有京里下来的贵人,微服私访,路过唐家村,对那唐云的‘铁驴’和这‘醒神香’…赞不绝口,还…还留了话…”
“京里贵人?”张德福敲打扶手的手指猛地一顿,绿豆眼倏地睁开,精光一闪而过,脸上的肥肉都跟着绷紧了。他盯着陈师爷,声音沉了下来,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,“什么贵人?姓甚名谁?可有凭据?” 微服私访?这西个字像冰锥子,瞬间扎破了他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来的贪婪热乎气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