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,留下的洼地渐渐积满雨水,成了一方天然的池塘。有西域僧人路过,见水面浩渺如镜,倒映着蓝天白云,不禁双手合十叹道:“摩诃(梵语,意为‘大’)有龙。”“摩诃池”的名字便这样传开了,而“有龙”的说法,让这片水域平添了几分神秘——老人们说,月圆之夜能看见水底有金鳞闪烁,那是龙在吐息;干旱之年池水不减,也是龙在暗中护佑。那时的摩诃池还带着野趣,岸边长满芦苇,水鸟在其间筑巢,偶有渔人划着独木舟掠过,桨声惊起一片白鹭,翅膀拍打的声音能传到半里之外。
唐代的摩诃池,在人工疏浚中渐渐舒展成“天府明珠”。节度使韦皋先是开凿玉溪,将清澈的郫江水引入池中,让死水有了活源;唐宣宗大中七年(853年),节度使白敏中又开金水河,自城西引流江水入城,汇入摩诃池后再连接解玉溪,最终东至城东汇入油子河(府河)。双水源如两条银线,为摩诃池注入了源源不断的生机,池面也随之扩大,北抵羊市街,南达红照壁,东到东华门,西至西华门,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开阔水域。岸边开始种垂柳、植芙蓉,池中建起亭台水榭,最着名的便是杨秀当年留下的散花楼——楼高数丈,飞檐翘角,登楼远眺,能看见“水绿天青不起尘”的全貌。
春日里,摩诃池畔的柳枝刚抽出新芽,嫩绿的枝条垂在水面,像少女披散的长发。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,就有小贩挑着担子来赶早市,竹筐里的桃花糕还冒着热气,甜香混着水汽在岸边弥漫。画舫上的歌女们穿着淡绿的罗裙,指尖划过琴弦,《折杨柳》的调子顺着水流飘出很远,连晨练的老渔翁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网,侧耳倾听。
夏日的摩诃池是天然的清凉地。满池的荷叶挨挨挤挤,粉白的荷花从绿伞间探出头,蜻蜓停在花苞上,翅膀被阳光照得透明。岸边的茶棚里挤满了人,茶博士提着长嘴铜壶穿梭,“哗哗”的注水声里,盖碗茶的茉莉香飘得老远。有孩童偷偷溜到池边,摘下一片大荷叶顶在头上,光着脚丫踩在浅滩的软泥里,惊得小鱼四处乱窜,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旁边浣纱妇人的蓝布衫,引来一阵温柔的嗔怪。傍晚时分,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,采莲的姑娘们划着小船穿梭在荷叶间,歌声清脆:“采莲南塘秋,莲花过人头”,惊起的水鸟掠过水面,翅膀带起的水珠落在荷叶上,滚成晶莹的珍珠。
秋日里,池畔的芙蓉花竞相绽放,红的、白的、粉的花朵倒映在水里,连水波都染上了胭脂色。文人雅士们爱在散花楼设宴,面前摆着新酿的桂花酒和糖蒸酥酪,席间有人挥毫泼墨,写下“摩诃池上秋风起,芙蓉开尽菊花黄”的诗句,立刻引来满座喝彩。卖糖画的老师傅支起摊子,用糖稀在青石板上画出龙凤花鸟,孩子们攥着铜板围成一圈,眼睛瞪得溜圆,生怕错过了最精彩的一笔。
到了冬天,池面结了层薄冰,像铺了层透明的玻璃。岸边的梅花开得正艳,暗香浮动,吸引着踏雪寻梅的游人。有僧人披着袈裟在池边打坐,冰晶在他的眉须上凝结,却丝毫不觉寒冷,仿佛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了一体。偶尔有胆大的孩童溜到冰面,小心翼翼地滑行,笑声在空旷的池畔回荡,惊飞了枝头的寒雀。
五代十国,是摩诃池最奢华的“皇家时代”。前蜀皇帝王建定都成都后,第一件事便是将摩诃池圈入皇宫,改名“龙跃池”,取“龙跃于渊”之意。他在池边修建宫殿,用琉璃瓦覆盖屋顶,阳光照在上面,反射的光芒能映亮半池碧水。王建常与大臣在池中的龙舟上宴饮,酒过三巡便击节高歌,歌声惊得水底的鱼群跃出水面。到了其子王衍继位,更是将摩诃池扩建为“宣华苑”,环湖宫殿绵延十里,朱红的宫墙与碧绿的池水相映,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。王衍嫌龙舟太慢,命人造了“锦舟”——船身裹着蜀锦,船头雕着凤凰,划桨的宫女都穿白衣,远远望去,像一群白鹭在水面飞舞。
后蜀孟昶时期,摩诃池迎来了最鼎盛的时刻。这位偏爱享乐的君主,将池面扩展至一千余亩,几乎占了当时成都城中心的三分之一。他命人在池中兴建小岛,岛上仿蓬莱仙境造亭台,用玉石铺地,以珍珠饰帘,取名“水晶宫”。又在岸边遍植芙蓉,秋日里十万株芙蓉同时绽放,红的、白的、粉的花朵倒映在水里,连水波都染上了胭脂色——这也是成都“蓉城”之名的由来。
孟昶的宠妃花蕊夫人,更是摩诃池的常客。她常穿着鲛绡衫,坐在画舫里采摘莲蓬,纤手剥莲的样子被画进了无数宫词。在她的《宫词》里,摩诃池是活的:“内人追逐采莲船,惊起沙鸥两岸飞”,采莲女的笑声与沙鸥的鸣叫,在水面上久久回荡;“长似江南好风景,画船来去碧波中”,把池景与江南的温婉相提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