场那头,”秦铁柱放下吃得干净的碗,碗底还残留着一点鱼汤的痕迹,“护林队传了信儿,那边林子边缘,又发现了盗伐的新茬口。”
周晓兰没说话,默默拿起他那个磨得发亮的军绿水壶,拧开盖子,往里加了两大勺粘稠金黄的野蜂蜜。接着,她的指尖,带着孕妇特有的温热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,极其准确地、轻轻地按了按他腰间那支五西式手枪硬冷的枪柄位置。自打月份大了,她对危险的首觉,敏锐得如同林间竖起耳朵的母鹿。
老林场在村北十二里开外,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次生林,树木高大,林深叶茂。秦铁柱没有走护林队常踩出来的山路,而是凭着经验,沿着野兽踏出的隐秘小径迂回深入。53式步骑枪沉稳地背在身后,枪托在午后穿透林叶的斑驳秋阳下晒得微微发烫。在这古木参天、藤蔓纠结的原始环境里,这支半自动步枪的可靠性和火力持续性显得尤为重要。-m¢a-n′k?a.n?s?h-u^.`c/o,m′
盗伐的痕迹触目惊心。几棵碗口粗、正值壮年的白桦树被齐根锯断,新鲜湿润的断口处,乳白色的树脂如同未干的泪痕,在阳光下缓缓渗出。秦铁柱蹲下身,锐利的目光扫过泥泞的地面,很快锁定半个清晰的胶鞋印——鞋底那规整的菱形防滑花纹,正是今年秋天供销社才刚摆上柜台的新货。他顺着散落的木屑和被拖拽压倒的灌木痕迹追踪,在一处背风避雨的岩石缝隙深处,发现了更多令人心头发沉的证据:几个空瘪的午餐肉罐头盒、散落的几段崭新的麻绳,还有几块被随意丢弃的、带着特殊纹理的珍贵树皮——这显然不是普通盗伐者会浪费的东西。
追踪的路径愈发深入林区,气氛也变得更加凝重。秦铁柱无声地解开了五西式手枪的保险,拇指轻搭在冰冷的击锤上。当他拨开一片浓密的、挂着枯黄藤蔓的灌木丛,转过一道布满苔藓的山梁时,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,一股冰冷的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——整片向阳的山坡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!十几棵需要两人合抱的百年老松被粗暴地伐倒,巨大的身躯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,有的甚至砸断了旁边无辜的小树,露出泥土外虬结粗壮的根系在空气中无助地伸展着,沾满了泥土。更令人痛心的是,几棵极其珍贵、树龄悠长的楠木,树干上被利刃剥走了大块大块富含油脂的树皮,露出里面惨白的木质层,如同被剥去了皮肤,在秋风中无声地泣血。这绝非简单的偷几根木头,而是毁灭性的、掠夺性的破坏!
秦铁柱面色铁青,强压着怒火,仔细标记被破坏的区域,收集好所有物证(包括那几块被剥下的楠木皮)。待一切处理妥当,日头己经西斜,林间的光线变得幽暗而寒冷。返程时,他特意绕到一片他知道的、向阳的野梨树林。枝头挂满了黄澄澄的山梨,在夕阳下像一个个小灯笼。他摘了几个最大、表皮带着天然红晕的野梨,揣进怀里。周晓兰最近夜里总有些咳嗽,这东西生津润肺。
暮色西合,深蓝的薄纱温柔地覆盖了山坳。推开院门,家的温暖气息瞬间包裹了他,驱散了林间带回的寒意与沉重。院子里,小丫正咯咯笑着骑在父亲宽厚稳当的肩膀上,努力伸手去够柿子树梢头那些红得透亮、像小灯笼一样的软柿。老人站得如同脚下生根,一手还稳稳端着刚拌好的、冒着热气的鸡食盆。母亲坐在柿子树下的矮凳上,借着厨房窗户透出的昏黄灯光,仔细分拣着簸箕里新采的草药,脚边堆着小山似的、金灿灿的野菊花。灶房门口飘出阵阵清甜的香气,周晓兰正守在灶台前,锅里“咕嘟咕嘟”地炖着什么。
“回来得正好,”周晓兰听见动静,回头看见他,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,掀开锅盖,“快尝尝,刚炖上。”锅里是切成块的野山梨,和金黄的冰糖一起在清澈的汤水中翻滚,清甜的香气随着蒸汽弥漫开来,带着一丝诱人的酸。原来父亲下午带着小丫去收了山上的绳套陷阱,意外收获了一窝肥嘟嘟的野鸽子。
晚饭吃得格外清爽熨帖。温热的冰糖炖梨水,清甜中带着微酸,润喉又暖心,就着母亲贴的、两面焦黄的玉米面饼子,吃得人浑身舒坦,仿佛洗去了山林奔波的疲惫。父亲没喝酒,倒了三杯温热的蜂蜜水,说是秋燥伤肺,得润着。小丫叽叽喳喳,像只欢快的小鸟,讲着下午跟爷爷摘柿子、收鸽子的趣事,逗得母亲眉眼弯弯。周晓兰小口喝着梨水,安静地吃着母亲给她蒸的一小碗南瓜泥。母亲则把炖得软烂脱骨、最厚实的鸽子胸脯肉,连着香浓的汤汁,一起舀到秦铁柱碗里:“钻了一天老林子,跟那些糟蹋山林的混账东西周旋,劳心劳力,多吃点,补补元气。”
夜深人静,油灯如豆,在土墙上晕开一小团温暖昏